23 年是个我以前很期待的年份，我会在这年毕业，会在这年完成从学生到职场新人的蜕变，我总希望这是一个意义非常重大的瞬间，会像一扇门一样，开门是刺眼的阳光，然后我毅然决然的走向更光明的世界。可生活却如水一般，只是从这头流到了那头，没什么波澜没什么水花，平淡的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。只是很久之后我回头看向毕业的那个夏天，才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，我毕业了。

这一年工作作为一条主线路贯穿了全年，在工作与工作之余，我遇到了很多人，他们教会了我很多道理，解答了我很多疑问，但也留给了我更多的问题。2023 年我并没有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，但很重要的一点是，我知道了我不可能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，我的努力并不是为了消除不确定性，而是我在努力与不确定性和解，让我可以勇敢面对未知，带着对未来的期许，更坚定地走向下一年。

1 月

1 月最大的收获就是重新认识到了工作和生活的意义。曾经我读书和实习的时候总是争着做最早来的和最晚走的，不敢放假，周围优秀的人太多，导致我一直以来非常的焦虑，担心被超过、被取代，进而也产生了很多幻想，我会认为那些比我厉害的人一定是比我卷很多，我休息的时候他们一定没休息，比我聪明的人比我还努力，这让我觉得十分痛苦。而当我来了这家我非常认可的公司，公司的同事却告诉你，不要卷，你可以休息，休假了尽量不要工作的时候，我不由得有一些感动，也开始重新思考生活和工作的关系。

1 月的时候我已经入职 2 个月了，开始熟悉了一些人和事，老板逐渐也给一些重要的业务去做，然而我一接手就开始不停的出问题，很多历史问题我没有遇到过，每个问题都需要花很久时间去定位并解决，每天要加班到很晚，本打算照着除夕提前一周回家过年，可一直到了预期时间事情还是干的不怎么样，晚回家的话票也不好买，还是学生的我还想最后过一次寒假，各种心态之下，我决定找老板聊聊，想争取一下居家办公一周，这样两边都不耽误，对我来说是个双赢的法子，实在不行的话，我再重新买票晚点回家。 本来想和老板说想提前回家过年，但是如果这边事情真的很紧急，能不能申请居家办公一周。但老板却没有同意我提的任意一个方案，而是说休假重要，休假尽可能不要工作，让我写个交接文档交给其他人做。我那时候很担心，主要担心自己没有做完的事交给别人显得自己有点拖后腿，二来有些东西怕交代不清楚，当我问及如果休假期间出现啥问题的时候，同事很严肃的告诉我，你休假的时候不要工作，不要发工作消息，别人找你你也尽量不要回。我以为是在坑我，但我后来发现大家确实是这么做的，我也不由得更尊重大家了。

这个事情也让我意识到，我是真的可以休息的，并非每个公司都像字节一样默认休假也要接入会议和正常工作。大家彼此尊重各自的生活和工作，并真的在认为这是两件事情，它们有明确的界限。生活和工作不分的结果并不只是会觉得休息时间很少会觉得痛苦，工作也未必能做好，不要急，慢慢来。

5 月

5 月开始忙毕业的事情，每天实习之余要痛苦的写毕业论文，写完几章还要交给导师然后被提出一些没有意义的修改意见，诸如告诉我这里不能用逗号，那里应该分个段什么的。一边觉得这种东西写起来真是内耗，一边觉得写完之后就解放了，又有一种预先期待的满足感，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，让我的 5 月过的十分痛苦。 我一直对我的研究生生涯很不满，刚读书就遇到一个学术造假的外校导师，让本来有一些学术期待的我迅速放弃了学术并转向了 allin 工程，在实验室学习和做开发也没有人带，没有可参考的师哥师姐的路径，也经常被拉去做各种各样为导师积累政绩的杂活，同时经历着各种办公室政治的折磨，一切的事情都是让我不满的，我总是觉得我付出了很多，却没有得到多少。 我也一直在痛苦中思考这些事情，我经历的东西，是我有问题还是体制有问题？是只有我这里有还是各处都有？是只有学校有还是社会上普遍存在？我当时有没有选择能避开现在的生活？在学校的我没有想通这些问题。

许多事儿，不是想明白之后才能无所谓，而是无所谓之后才能想明白。

当毕业论文答辩完成，听到评委说“建议授予硕士学位”后，我突然感受到一种解脱，心理上我会觉得我和这学校关系已经不大了，过往事情已经无所谓了，当在思考这些破事的时候，我也就能抛开大部分主观情绪，去尽可能的追求那些“为什么”。 我不满，是因为我觉得我被发到了一手烂牌，怎么打都打不好。但我代入导师的视角后，我发现他也是一手烂牌，身为高校教师，为什么不精进学术、只搞面子政绩？因为要赚钱，没有办法，学术挣不到钱。为什么没有学术能力还非要带学生？因为制度要求，不带不行。为什么只搞一些赚烂钱、没有实际意义的横向项目？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，也没有那么多有意义的项目。为什么搞一些不人性的考勤制度？因为有的学生真的很差，不考勤不会来。 当我发现我成为他也没有办法比他做的更好的时候， 我便理解他了。我知道最好的状况当然是实验室同心协力，每个人都很热爱自己的专业，大家努力精进自己的学术，导师和学生只会说“不用那么辛苦”，分配工作的时候都会抢着做，但可惜，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。 事实怎么样呢？工资是稀少的，队友是躺平的，工作是拖延的，学生是考公的，甲方是不懂技术的，家里人是需要养的。我与他的交集少一分，理解他也就多一分，我无意成为他，只是当我感受到这一切都非常合理的时候，我只能悲哀地想起那句“有些荒诞是多么寻常，有些粗糙也只是生活本身。他们的举止有多难理解，他们的动机就有多合理。”

毕业很久后，到了冬天，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，说他遇到了很难的事，原本我交接出去的程序负责人有急事离开了，很快就要用到这个程序了，说是帮忙也好，说是请求也好，希望我能答应临时支持一阵，度过这个难关。我心里突然升起与他一样的苦涩，没再推脱，便答应了。

8 月

实习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，我们年龄相仿，很聊得来，后来我留在了现在这家公司，先一步到了上海，他晚一些在夏天加入了 Google 。有一天突然聊起来，曾经和我说过带我参观 Google ，择日不如撞日，不如就约在这两天，我就到了浦东找他。 我们是老朋友了，知根知底，实习的时候他带我认识了世界有多么大，我曾以一个技术身份轻蔑的看不起做业务的，他告诉我要常怀敬畏之心，告诉我业务上一个人发挥的能量有多么大、顶点有多么高。我曾因为在学校做了一点小成就而放弃进步，他带我了解了更强的人生活是什么样的，路还远得很。我曾对一些事情提出一些很激进很幼稚的意见，他告诉我处事应该如何圆滑、存在是否合理。我很感谢这些事情。 而这天，他带我认识了世界有多么小。我们在饭桌上聊起生活和未来，他对现状认知十分清楚，同时对未来的规划十分清晰。我可以很简单的认识到互联网的寒气正在逐渐逼近，进而我会对未来恐慌，有很多不必要的精神内耗，而他给我的答案却是“寒气是有，但我还是相信能走下去”，言语中满是平和、自信和希望，我也相信他能走下去，我相信在同龄人来说，他比大多数人都更能认识到这个世界多么大，更可贵的是，在这之后仍然能很勇敢和自信的拥抱这个世界。这并非自大，我认为这是一种成熟，在勇敢运用理性的同时，直面自己永远不可能完全摆脱的无知，勇敢地与不确定性共存，这是我所不具备的成熟。

过了几个月，我读到了单伟建的《走出戈壁》，很多朋友都推过这本书，其中精彩段落我也看过很多次，但当我从头到尾看下来，看到那句我看过很多次的段落的时候，仍然会热泪盈眶： “我想明白了，历史上有很多人生不逢时，怀才不遇，乃至一辈子一事无成，这是命运使然，没有什么好遗憾的。但是如果哪一天机会来了，因为自己没有准备好而错失良机，那么只能责怪自己。所以我要不断学习，随时准备着，不辜负自己。” 看到这段话时，我就想到了这位朋友，脑海中浮现的是他说过的那句“再过几年，我会比现在强很多”，受他影响，我现在对未来乐观了许多，但仍然缺少相信自己能持续成长的自信，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做到，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，但这个方向是我努力的方向，希望下次年终总结的时候，我能很自信的说出“我真的在变强”，也与读者共勉。

12 月

年底我参与了一些项目的冲刺，很充实，也学到很多。到项目真正上线之后，我也觉得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。 有天突然和上线合作的同事一起坐到了茶水间，谈了谈做完的业务，然后聊起了下一步的工作。他突然问了我很多我回答不上的问题，做完手头的这个事，之后做什么？一年做什么？三年五年做什么？自己更想做什么？ 我开始意识到我们思考的不是一个维度的事情了，我并没有思考过我负责的这个业务在更大的地图上是一个什么定位，我只是单纯的知道这个业务要做什么事情，但严格来说，从更底层业务上出发，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，我不知道之后业务会变成什么样，我不知道会不会被替代、被什么替代。我又想到老板评价我的那句话，太纠结于做事了。 我总是把一件很小的事情看做一件很大的事情，很较真的去执行，总是幻想着把事情做完作为一个“标志”来作为推动整体变得更好的一个证明，想着只要够卷，把某个目标相关的我看到的所有的事都做掉一定能达成目标，只需要牺牲我和同事的一些时间，度过一段阵痛，结果总是美好的。现在看来，这种目的论本身就存在问题，阵痛有可能成为长痛，成为慢性病，甚至成为癌症。道路必然曲折，前途却未必光明。 我隐隐约约悟到了，不做什么，和做什么一样重要。不知道放弃什么，也就不知道要得到什么。

我意识到了我的问题所在，但很遗憾，我并没有找到我遇到问题的答案。这个问题会和前几个月的问题一起陪我到 2024 年，甚至可能陪我到更远的时间。我不知道我遇到的这些问题是否有解，不知道到了明年这些问题还是否有意义，不知道为了求解这些问题还有多少问题要走。 但我知道的是，我仍然会很努力的追寻我所看重的问题的答案，我仍然会相信未来会变好，我仍然会相信 24 年结束时，我会如今日或者比今日的我更加乐观，相信未来，共勉。